Ep51. 世人都誤會了科學怪人

最近睇完幾本non-fiction例如《Work》同《Cultish》之後，覺得non-fiction令我有啲窒息，於是就想改變一下睇返fiction。但係我又唔想隨便是但揀啲小說嚟睇，於是Englit只係得D嘅我決定睇番一啲經典作品。我知道自己好討厭啲情情塔塔嘅故事，而我又對啲科幻題材有興趣，自自然然就揀咗Mary Shelley嘅《Frankenstein》。之前喺IG問過有幾多人睇過原著，非正式統計只係得22%（for those stats geeks, base=107）睇過，之後睇Netflix嘅《You》，男主角聽到鄰居嘅細路投訴朋友都鍾意睇嘅人狼故事似係講愛情多過人狼，於是就建議佢睇《Frankenstein》，因為書有從怪物嘅角度講故事。如果你有睇過呢本書，自然就會明白主角推薦呢本書原因之中嘅語帶雙關。好啦！I see this as a sign，等我同大家分享吓點解我咁慶幸自己睇咗呢本書，因為呢本書最精彩嘅除咗喺書入面，仲喺書外。

或許第一樣要澄清的，是Frankenstein並不是我們印象中深綠色滿佈疤痕的怪物，而是怪物的創造者Victor Frankenstein。書的另外一個名字是The Modern Prometheus，Prometheus是希臘神話裏創造人的神。而在書中，這個怪物是從來沒有名字的，就好像Mary Shelley夭折的孩子一樣，無名無姓。故事並非平鋪直敘地講述Victor如何創造怪物，而是透過一層層的抽絲剝繭，如New Yorker的評論比喻是一個Russian doll。故事開始是一個探險家在往北極途中的家書，講到途中在冰層中遇到的怪事。在冰天雪地之中，他遇到了一心要找到怪物的Victor Frankenstein。Victor訴說與怪物斗纏的故事，裡面又包含了怪物對Victor充滿哀怨孤單憤怒的獨白。我驚訝203年前的故事，現在讀起來竟有點電影感。

不少書友仔跟我說，因為這個podcast重拾閱讀的樂趣。所以，為免劇透，我決定這一集只會輕輕帶過劇情，而著重書以外的故事。故事裏Victor Frankenstein生於一個瑞士日內瓦的家庭，後赴德國留學，都算係富家子弟，醉心科學實驗並非玩玩吓，「Wealth was an inferior object; but what glory would attend the discovery, if I could banish disease from the human frame and render man invulnerable to any but a violent death!」他認為財富只是身外物，但真正的榮耀來自於能夠幫助人類杜絕疾病及其引致的病痛與死亡。在一片黑暗之中，「Darkness had no effect upon my fancy; and a churchyard was to me merely the receptacle of bodies deprived of life」。Victor Frankenstein在幽暗的墳場搜集肢體器官。你們知道為何我們對科學怪人的普遍印象是一個巨人嗎？因為人體結構實在太精細，於是為了方便實驗，Victor便堆砌了一個八呎高的巨人。

在一個陰暗潮濕的晚上，窗外的雨點拍打著玻璃。在十一月的深夜，Victor Frankenstein在實驗室裏。就在蠟燭快要燒完，實驗室瞬間投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前，他的實驗成功了。電力通過了怪物的身體，在昏暗之中，他與怪物的黃色眼睛對望。怪物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開始揮動四肢。「It was on a dreary night of November, that I beheld the accomplishment of my toils. With an anxiety that almost amounted to agony, I collected the instruments of life around me, that I might infuse a spark of being into the lifeless thing that lay at my feet. It was already one in the morning; the rain pattered dismally against the panes, and my candle was nearly burnt out, when, by the glimmer of the half-extinguished light, I saw the dull yellow eye of the creature open; it breathed hard, and a convulsive motion agitated its limbs.」

Victor Frankenstein為自己的創造感到非常驚慌，於是逃離了實驗室。到他再次回到實驗室時，怪物已經離開。好一段日子後，被自己的發明嚇破膽的Victor決定起程回家，而剛巧遠在家鄉的弟弟卻在他到家之前幾日被謀殺。Victor到兇案現場，竟然看到自己創造的巨人的身影。他深信一定是怪物殺死了自己的家人。後來他到Mont Blanc（白朗峰）散心，一片白濛濛之中，他看到詭異的巨人走向自己。

由探險家，到Victor Frankenstein，然後到怪物的獨白。我覺得書中最精彩、最發人深省的部份，便是這個無名無姓的怪物的獨白。我不會劇透太多，但怪物有自我意識，會問自己存在意義，會感到孤單、悲哀和憤怒。Frankenstein或許是為了人類的福祉才創造怪物，但其實真正犧牲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的自由、快樂。真正的怪物又是誰？

It's hard to fully understand how a work of art Frankenstein is without understanding the story of Mary Shelley－我如是寫在日記裏。

隨手在網上買到的電子版，幸好買的是Penguin Classics 2003版本【2】。如果聽完這一集有興趣讀讀這本作品，必定要讀完書開首的序言。序言指出這版本並非最初Mary Shelley在1818年的原文，而是1831年的版本。雖然Mary Shelley說1831年的新版只是作稍微修改，但其實修改的部份不少，而書的結尾亦列出修改的部份。可惜是，1831年的版本裡省卻了不少關於電力和將之比喻為「fluid」的篇幅，所以讀者未必能欣賞Mary Shelley根據當時科學研究受到的啟發究竟有多revolutionary。

另外一個有趣的地方，是當初Mary Shelley構思這個驚世鉅作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在度假期間百無聊賴，於是和同行友人說好，每人構思一個恐怖故事（horror story）。她度假的所在地是瑞士的日內瓦，Victor Frankenstein的角色剛好也來自日內瓦。故事有不少篇幅，帶讀者遊覽瑞士、德國的美麗景色，想必也是Mary Shelley的所見所聞。這本Penguin Classics亦有收錄同行友人的所謂恐怖故事呢。~~她的情人，Percy Shelley本是有婦之夫，就是與她在倫敦的St Pancras Churchyard讀著父親和死去母親的作品而定情。會否如此，所以Mary Shelley並不忌諱以一個正面的方式描述啟發科學實驗的墳場呢？~~而大家或許不知道，書中Victor正是現實生活裏丈夫Percy的筆名。而我覺得最令人回味的，是透過認識Mary Shelley及她身邊talented的家人、情人、朋友，而理解當時只有19歲的少女是如何想到故事中種種驚世的構思。

Mary Shelley與丈夫是反對奴隸制度的abolitionist，而當時他們兩夫婦因此拒絕食用剝削奴隸而製成的砂糖。Mary Shelley在寫Frankenstein的期間，閱讀過不少關於非洲及West Indies如古巴、牙買加等地的書籍。所以New Yorker的文章【1】指出其實Mary Shelley對怪物的描述也許受到當時備受剝削的奴隸的影響：「His yellow skin scarcely covered the work of muscles and arteries beneath; his hair was of a lustrous black, and flowing; his teeth of pearly whiteness; but these luxuriances only formed a more horrid contrast with his watery eyes, that seemed almost of the same colour as the dun-white sockets in which they were set, his shrivelled complexion and straight black lips.」但當然不是種族歧視，點解？你睇下個故事就知道。

另外在故事前期，我心中揮之不去的問題是為何這是一個恐怖故事？一點也不恐怖！但當故事慢慢unfold，怪物威脅Victor Frankenstein時，當中的道德抉擇真係幾恐怖。但到怪物的獨白時，我驚覺這不是恐怖故事，而是一個悲劇。

故事是一個悲劇，so is Mary Shelley's。年幼時喪母，父親以為自己不懂照顧小孩，所以再婚，而Mary從小也得不到父母的愛。怪物剖白自己的孤單時，也許也是Mary Shelley的獨白。1815年，Frankenstein誕生的前一年，她與Percy生下第一個孩子。幾日後，孩子夭折。故事初期Victor的母親在他赴德留學之前去世，Victor慨嘆至親的一眸一笑竟然可以瞬間從世上消失，難道不是她的心聲嗎？到怪物描述自己如何慢慢適應光線分辨事物的形狀，感受到冷暖，嘗試生火、覓食，到如何識字，就好像一個嬰兒的成長過程。我猜Mary Shelley也很想自己能像Victor一樣，令自己的孩子起死回生吧。Frankenstein寫成後四年，丈夫浸死；六年後，好友Lord Byron也病死了。

就嚟萬聖節，如果想扮科學怪人，不妨睇睇呢本書先⋯⋯最後送上怪物的獨白：「I shall die, and what I now feel be no longer felt. Soon these burning miseries will be extinct. I shall ascend my funeral pile triumphantly, and exult in the agony of the torturing flames.」如果Jackson Pollock因為把自己的身體動作融入到抽象畫當中視為藝術，那麼Mary Shelley把自己一生纏繞在這本堪稱史上第一本科幻小說裡面，也是藝術的一種。遇上這本書雖屬無心插柳，但驚喜連連。希望大家會因為這一集podcast而決定重讀《Frankenstein》！

【1】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8/02/12/the-strange-and-twisted-life-of-frankenstein/amp

【2】https://www.amazon.com/Frankenstein-Mary-Shelley/dp/0141439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