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57. 很久沒運動以後

曾幾何時，我發誓我要找一個會做運動的男朋友。我自小不運動，沒有任何運動天份。二十多歲時因為覺得生活沒有什麼寄託、嗜好，加上剛剛畢業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納悶至極時想到做運動既可kill time也實惠，便開始每天做運動的習慣。在最熱衷運動的那一年，我對自己承諾，以後一定要找一個會做運動的伴侶。到最後真的找到了，但人與人之間相處又豈可單靠一個共同嗜好維繫？雖然運動不再是我的擇偶條件的must-have，但我仍然深信運動有改變一個人的魔力。

一覺醒來，只覺周身肌肉疼痛。每次往後提腿，屁股與後腰連接的上沿便間歇性抽搐；上廁所時要把褲頭拉高，膊頭以下的deltoids更覺受罪。很好，我如是跟自己說。首先要正視聽，肌肉酸軟並不代表鍛煉成效，因為任何一個教練也能令你筋疲力盡、周身酸軟，但因為我實在太久無運動，所以肌肉一時不習慣正常不過。前文講過，我自小不運動，所以我很難想像自己人生有好幾年能堅持每天做運動。我是人馬座，說走就走，於是有一天決定要開始做運動，放工後便立刻到公司樓下的健身室報名。晚上較好鬧鐘，第二朝便搭上七點的巴士到健身室。自此，我便開始為期兩年無休止星期一至五早上運動的習慣。引用我最近被男友拉去睇、極為cringy、由scientology首領Tom Cruise主演的荷里活大片Top Gun 2裡面的一句：「Don’t think, just do」，原來開始一個習慣是如斯簡單。開始一個習慣，需要的不是什麼驚人的意志，反而是每天跟自己說：「you did great today! 做多聽日一日咁多啦」。如是者，日復日年復年，便養成早起做運動的習慣。

最近再次開始做運動，久未伸展過的四肢在短短一小時間好像活了過來。嘩！可以掂barbell呀，可以將一堆重量舉起的感覺似為肌肉通電一般，可能那個落雨濕濕的晚上，科學怪人在陰暗的實驗室裏甦醒過來時也有同樣的感覺。(this metaphor is so odd - i’m such a weirdo, i know)肌肉好像終於能做what it’s born to do的事，文字很難形容那種通電的快感。相比每個健身室裡都有的器械，我更喜歡的是free weights。Free weights顧名思義意指可以自由活動的重物，例如啞鈴dumbbells、barbells、kettlebells等等。通常器械都會有既定的軌跡，好處是只要你姿勢正確，便可訓練特定的肌肉。而Free weights的難度更高，因為沒有既定軌跡的輔助，所以只能依靠你對身體肌肉、骨骼的認知去理解如何訓練某一塊肌肉，亦需要動用到身體其他肌肉例如core stability去完成一個動作。這是過程非常intense，因為腦袋需要兼顧、協調不同部位。例如做普通一個deadlift，單純想將重量從地下拉起，誰知當中包涵身軀與重量的相對位置，如果屁股太高可能令身體向前，便會錯用下背；如果上背沒有夾實，膊頭便會internal rotate；一定要engage core，否則背脊會受壓；最後還要調節呼吸；哎呀原來自己的腳企得太闊，雙手位置又太窄。到真的把重量拉離地面，又要記得mind-muscle connection，記得將腦電波與glute muscle連接，又要記得利用屁股兩邊的肌肉把膝頭拉開。人企直之後，惡夢才開始，因為你要慢慢把重量放回地面，需要把剛才所有動作再reverse做一次。不要忘記，free weights沒有機器輔助，所以訓練並非由做動作開始，而是從你把barbell拿下，調整位置，再把重量安放於左右兩邊settle down的過程已經開始。若要勉強流水作業亦可，但如果有心做足每一部分，短短一小時已經非常費神。

剛才講到，在某天把心一橫開始運動。當時我只是單純跟著當年instagram很紅的Blogilates和Kayla Itsines的program，在健身室的鏡房獨自一人跳來跳去。那時我還未覺得自己可以長期堅持運動，於是每天穿著同樣幾套屋企衫，在無人用的房間默默度過早上運動的時光。到後來，健身室早上授課，我便撤離到open area。起初非常尷尬，因為我不懂用器械，又怕醜，所以只能維持每朝做body weights練習。幸好那時遇上一個德國大叔，他也朝朝做運動。有一天他突然走來跟我說話，我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變態佬。他觀察了我好幾日，發現我也在follow Kayla的program，所以特意相認，互相鼓勵。於是我慢慢也習慣在眾目睽睽（but actually no one cares）的空間裡做運動。在健身室裡也有其他所謂「朋友」，便是每天早上都做運動的師奶們。我每朝運動，她們也每日報到，朝朝早在更衣室袒胸露臂地打招呼，現在回想這「赤裸裸的緣份」都幾好笑。

後來，我需要到上海出差幾個月。我下飛機後第一件事便是找健身室。那時在google上搜尋「gym nearby」，結果只得空洞的地圖。呀，我唔記得中國用唔到google。於是我諗咗好耐究竟中國嘅search engine係啲咩，幾經辛苦終於搵到百度。但我又唔知gym嘅中文係啲咩。健身室is not a right keyword，當時要用「健身房」先有search results。七八年前，健身室在上海尚未普及，feel free to challenge me 但係我發誓當時周圍真係無咩gym。Pure都係2018年先喺上海開分店【1】，而一年收費是萬三人民幣一年。如果你對中國人均收入有少少認知，便會知道這並非普通打工仔可以負擔的費用。我必須不厭其煩地「強烈譴責」當時的前男友，極為怯懦地在我下飛機後一天隔空提出分手。幸好前一天找到一間decent的boutique gym和一位很溫柔的女教練，這個地方便成為了我三四個月的避風塘。她教我weight training和pilates，每朝拖著身體做運動，獨自一人時有時會邊做邊哭，分不清到底是太辛苦還是太傷心。

相比起怯懦的男友，運動從不會辜負我。What goes in, what goes out。付出必定有收穫，只是需要耐性，除了鍛煉身體，也是修心。我回香港之後，也想找個教練。可是價錢實在太貴，於是我又把心一橫，決定不如自己讀個健身教練牌。課程雖然幾個月咁長，但人體奧妙之深，學到的只能是皮毛。課程涉獵到人體anatomy，骨骼結構、肌肉紋理、關節活動、營養、心血管神經系統在運動時的反應等等，聽落複雜，但實在是每個人都要知道的知識。記得當時健身室的駐場教練知道我自己都考咗個牌，輕蔑地拋下一句：「嘩！你都幾無聊架喎。」看來運動可以練成滿身肌肉，但卻練不到心智。剛巧朋友轉到另一間健身室，我便開始了我鍛煉的另一個milestone。

新的健身室是一間CrossFit gym，與連鎖店截然不同。那裡沒有一座座機器，只有各式各樣的free weights。因為規模較小，所以會員互相認識，漸漸形成一個小型community。CrossFit為人詬病的是容易受傷，但反之好處是大家都朝著自己的極限進發，受傷與否取決於你自己。雖然每個人的進度不同，但每次與十數個朋友一起做同一組動作，一起辛苦大叫，也算是另類的振奮人心。在那裡我學懂基本的lifting technique，知道自己原來可以舉起比自己身體更重的重量，也知道自己連續做50下burpees都唔會死，亦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更學識如何看一個人的修養。

文初提到，當時誓神劈願要找一個會做運動的男友。何解？因為做運動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在CrossFit gym裏，通常workout都是在既定的時間內做最多reps，或是反之鬥快完成既定的動作。大家同時開始，所以變相似比賽。你可看到的人性可豐富了。除了鬥快鬥多，還要鬥重。通常教練會建議用某一個重量，某些人為了滿足虛榮心，不惜用超過自己能力負荷的重量，又或者偷偷算少幾reps，或不惜姿勢不當也夾硬當完成一rep。這些自己呃自己的行為換來的是在leaderboard上面排名高幾位，足以看清一個人的品格。又或者看一個人掙扎完成動作，及後對自己、他人的脾氣，十足打麻雀見牌品一樣。一個對自己誠實仁慈、不會把情緒發洩在他人身上的，往往也是一個好人。要突破自己之前的紀錄，往往需要很多各式各樣的training，而不是每一個人也能忍受長期默默地在角落訓練，這種delayed gratification也是修心的艱苦練習。到了今時今日，即使我不再在這個健身室做運動，我仍為這些肌肉記憶、人生感悟而覺得慶幸。

COVID差不多三年，我的運動旅程也靜止幾年。最近幸好覓得從前一位朋友，拍硬檔成為我的教練，又再開始要每次坦白面對自己身體的旅程。這篇隨筆不求說出啲咩大道理，只希望分享下最近做運動的喜悅，那種為身體「通電」的快感的確令人有種「i'm alive!」的感恩之情。最後，想鼓勵更多女仔一齊舉重！呢個唔係男仔嘅專利，舉重並唔會令人突然變得大隻，女仔要大隻真係好難！擁有敏捷強壯的身體，努力換來的肌肉線條，才是真正的健康和性感。

【1】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1805/31/WS5b0f4b7aa31001b82571d53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