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esser Ev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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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9. 跟上英女皇的標準可以嗎

這一次是想寫很久的題材,基本上是我骨子裡流的血(ok it’s a biologically wrong metaphor)。大學選科本來還以為自己會選修法律,可是我反而對於語言學有莫名的興趣。升大學時我便膽粗粗選了語言學,然後之後反反覆覆讀過三間大學也是選語言學。我覺得語言是我們與生俱來的能力,我們所思所想都要以語言來做載體,所以讀起來特別有使命感。這裏也有幾位從前讀語言學的同學,如果有什麼說錯了的話就不要說穿了 XD(請多多指教!)。

第一天上大學(被更正是第二天),走在樹蔭下好不容易找到大樓,戰戰兢兢的踏進課室。我記得班上人不多,在一間亮著白燈的課室開始大學的生涯。LING1002第一課,就已經影響了我三觀之中的世界觀。

翻開書本,第一章便釐清了語言學家們的責任——prescriptive和descriptive的分別。Prescriptive的意思就是假設有正確的標準,例如我們學語法、標準發音、grammar police等等便是prescriptivist的例子。Descriptive就是sit back and observe的態度觀察語言的自然進化。我們也學到欣賞每一種語言的特性。很多人都喜歡說自己的語言全世界最複雜、最難學,從比較獲得優越感。但其實每種語言(在此我不細分creoles and pidgins了,這些除外)都生來平等,平等的地方是它們各有自己簡單、複雜的地方。發音簡單的可能語法難;語法簡單的可能聲調難。另外我覺得語言是organic的,它隨著我們的心情、荷爾蒙、健康、身分認同、童年、工作、環境,每時每刻都在改變。

我想帶大家跟我到另外一所大學。鏡頭一轉,我在數百年的古城裡穿梭。因為我手眼協調太差,不懂踏單車,所以上學都得靠走路(認識我的朋友稍安勿躁)和搭的士。我急步的走在草地旁的小路,跑過康河上的石橋,終於到課室。 推門進去,四周都是白皮膚的同學。這堂課是Sociolinguistics,搞笑了,教我們以科學的方法(而不是gut feeling)辨認英國不同的口音(Cockney Yorkshire Geordie,有一些例如Scottish已經是不同的語言。還好,蠻容易認,考試不用零分)。還好就算對英國人也不算容易,因為我們要把每一句都用IPA翻譯。To be precise, it’s phonetic transcription(天啊)。同一個字無論誰說phonemic transcription都一樣,可是,phonetic transcription會根據不同口音而有分別。就是說,我們的發音會因為文化、地域和童年而異。

然後我們探討Received Pronunciation(RP)。RP又有Standard English、Queen’s English之稱,”received”就像是”received wisdom”一樣,是社會上流的表徵。Prescriptivist的看法是這是一個標準。到底標準是否永恆不變呢?如果標準會變,又何謂之標準?每年聖誕,英女皇都會做一個broadcast,那麼學者便研究1950s-1980s英女皇的發音。結論是,1950年跟1980年的發音不一樣,而改變的方向朝著英國以南比較年輕、lower social hierarchy的發音[1]。當然,有很多其他factors,例如年紀、政治上的考慮(不想那麼離地)等等。但如果我們take it at face value,深閨如女皇的發音也有改變,那麼標準的意義在哪?

讓我有點糾結的是,我既是語言學學生,也是廣東話的native speaker。香港生於殖民時代,得天獨厚,是中西匯通的交集點。這是我們的身分、背景。所以當我看見有人批評別人中英並用,並以自己純用廣東話而站於高地,我便心生問號。純用廣東話不是問題,但以為自己站於高地是問題。既然我們同意語言可以因為背景而不一樣,而標準也可以隨時間改變。那麼為何批評,何來威權?也許有人說者有心,想靠中英夾雜達到某種目的,但或許更豁達的看法是這只是他/她個人表達自己的方式。

我比較擔心的是以purist的態度看待廣東話。難道我們要摒棄“巴士、的士、士多、忌廉、芝士、卡其、士多啤梨”?為甚麼不可以用英文字,但又可以使用loan words?要知道loan words是香港廣東話文化一大特色。這種外來的文化也沒有什麼刻意不刻意的,只是一些neutral的生活用語。以“想保留語言”的心態,反而有可能讓文化故步自封。當然,更複雜的是加上自己政治的取態。撇開語言學,作為生於這個革命年代的香港人,中國用語伴隨的一些意識形態,看過1984的讀者還是要小心一點。我們要反抗的不是外來的語言的文化,而是意識形態的侵略。所以我不知道為何突然之間中英並用便是罪,這樣的話研究bilingualism的語言學家還是會挺傷心的。我最希望的是大家不要以purist的扭曲價值觀對待一個活生生的語言。

另外,英文有香港口音又如何?在英國讀書時,才發現根本沒有人會因為同學有口音而被排擠。因為你發現原來十個英國人裡面每個人也有口音,而不同國家的人講英文也有不同的口音,又如何(no one gives a fuck)?當然一定有assholes會取笑港式口音,但此時此刻在香港的我們:可能我們常常以為自己被歧視,其實真正歧視自己的是自己人。

語言奧妙美好之處,在於it’s most alive when you speak it...to your kids。不止一次在街上聽到父母以自己的broken English教孩子英語。相信學過child language acquisition的語言學學生聽到的話只落得一個面容扭曲的emoji。無他。。。只是廣東話就這樣被父母扔到一邊了。。。你看廣東話傳揚世界各地不是因為所有人每字每句都寫下,而是因為我們講、跟小孩子講、跟朋友講,preserve the functionality of the language。在網上只寫廣東話很好,但我們要延續的不只是社交媒體上的文字,而是語言獨有能演繹的幽默、情緒和實用性。一個只在文字上出現的語言is a dead language。拉丁文便是一個例子。

每個人對一種語言的愛有不一樣的表達方式,而語言學的學生面對身分認同、外來文化和思想型態的入侵,應該更矛盾吧嘿嘿。也許真正的descriptivist只會默默的記下所有意見,不作干擾,而我此舉已經跟我advocate的相違背。。。


[1] https://www.jstor.org/stable/44526873?seq=1 https://web.stanford.edu/class/linguist1/Rdgs/QueenSpk.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