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5 從妖女到《末代皇帝》的真與假
唔經唔覺已經陪住大家半年喇，如果大家鍾意我嘅content，可以去Patreon度請我飲一杯咖啡☕️！今個禮拜中秋節，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可以一家團聚。呢個禮拜嘅長假，我好似自製咗一個時光倒流嘅旅程⋯⋯
你哋有冇留意到，中秋節前後開始感覺到秋風？空氣冇咁潮濕，夜晚溫度開始下降，住喺山邊嘅我開始感覺都咩係「秋風送爽」。喺中秋假期嘅其中一晚就嚟夜晚九點，我搭咗一架無咩人嘅巴士去油麻地。每一次經過彌敦道，我都覺得好似去time travel咁。
旅程嘅開始就係唔知點解突然不停重複梅艷芳《妖女》呢隻碟嘅歌。雖然個CD封面踩住隻獅子定老虎，打扮成阿拉伯女郎，應該今時今日會俾人話politically incorrect同cultural appropriation，但係以咁多年前嘅標準真係好大膽！亦有可能以前嘅香港就係咁大膽！（而cultural appropriation又係另外一個我哋可以傾下嘅話題。咩係cultural appropriation呢，就係將人哋嘅文化用嚟襯托自己，例如有個意大利設計師用非洲人嘅習俗或者衣著元素放入自己嘅collection嗰度。想睇多啲可以去我嘅原文google隻字，我唔識翻譯）同埋佢《似水流年》嘅封面，嗰個戴太陽眼鏡、著西裝，真係好型，你而家搵十個女明星十二個都做唔到。喺冇internet嘅年代，可能聽歌只係喺收音機先聽到幾次，我好慶幸而家我哋可以隨時聽返自己鐘意嘅歌，而我就每日都不停聽佢成隻碟。如果你搵番佢以前嘅表現，真係超型，型過以前所有所謂「明星」。每一次嘅演出都好新鮮，從無賣弄性感，而係嗰一種行出嚟從容淡定嘅自信。而家我哋democratised咗「歌星」呢一個職業，好處係佢哋都好relatable，但係好多電視節目都玩懷才不遇，每每行出嚟都有一種委屈感覺。
我冇經歷過以前嘅黃金時代，可能當時社交媒體未出現，注意力可以好容易集中係某一兩個人身上，但係感覺上以前嘅人行演藝呢條路係用career嘅心態，但而家係用「job」嘅態度，話都係打份工啫，但係又會用自己工作以外嘅私事去博宣傳，好奇怪！同埋以前嘅歌描寫愛情都係比較瀟灑嘅（《將冰山劈開》嘅「無謂再抑壓心底愛」；《妖女》嘅「妖女即將收服 Bad Boy」），唔似得依家拉拉扯扯死唔斷氣嘅感覺。唔知有冇人可以從年代歌詞分析下我哋嘅愛情觀嘅改變呢？唔知有冇人同我一樣都好鍾意梅姐同哥哥嘅《芳華絕代》演唱會嘅表現，我真係睇到眼都唔眨，嗰一種從容、自信、魅力、瀟灑同埋Wyman歌詞嘅霸氣⋯⋯我唔識點樣形容 無華麗嘅服裝、舞台效果，只有當事人嘅氣場、眼神、交流，同埋首歌完咗歌詞之後嘅配樂。我經過燈火林立嘅旺角，喺未去到另外一個繁華嘅尖沙咀以前，喺燈光稍為暗淡嘅油麻地落車。我慢慢行感受著涼爽嘅天氣，經過西九龍 走廊穿過油麻地停車場嘅天橋，就快拆喇，時光倒流咁經過廟街嘅街邊算命帳篷，旁邊仲有一堆人排排坐聽住一個男人拎住支咪唱歌，都幾難聽，但係又總比大媽表演嚟得正直。
然後我想帶大家由香港去到更加廣闊嘅時光隧道。喺《妖女》呢隻碟推出嘅之後一年，《The Last Emperor 末代皇帝》上畫。喺記憶之中，我細個係有睇過呢套戯，但係只係好零碎好零碎嘅碎片。係呢度想多謝R小姐搵我同你一齊睇呢一套兩個半鐘嘅電影，但係其實我係一口答應嘅ok?我真係有興趣睇！我對電影、配樂嘅認識係近乎零。睇咗之後到而家我都仲係shellshock緊，有一種揮之不去嘅哀愁同驚訝，有一種唔知自己身在何地嘅感覺。如果有乜嘢戲係應該一生人睇一次，生於香港嘅你同埋我應該要喺戲院睇一次。如果你未睇過而又想睇，但係唔鍾意劇透，咁睇完先聽呢一集喇！
點解我話生於香港嘅我哋應該睇一次呢？因為我哋應該係感受難以磨滅地深，除咗因為呢一段短短幾十年嘅歷史對我哋影響極之深遠，仲因為我哋處於中西文化之間。相比起外國人睇，只係睇緊遙遠嘅一方嘅一個落難皇帝嘅故事，有一種新鮮同覺得「嘩乜咁落後嘅？」嘅感覺，局外人嘅情感永遠唔會好似我哋咁。我哋睇得明係入面所謂嘅傳統，亦都睇得明當中嘅迂腐、改革過程嘅痛苦，亦都身陷其中。我之後再做research，發現原來係入面嘅Mr Johnston喺1919年成為溥儀嘅tutor之前，喺1898年已經喺香港工作。更加唔好講1911年推翻清朝嘅辛亥革命嘅起源地係香港。而喺電影入面飾演溥儀嘅尊龍，都係來自香港。
我覺得最令我有一種難以言喻嘅複雜感覺係，《末代皇帝》充滿對比，對比之多一時間難以消化。入場之前我只係覺得係一套外國人拍中國嘅歷史嘅戲，滿心以為只係一套eurocentric嘅interpretation。但係一睇發現當中嘅交替混合由電影入面去到現實世界。其一：我哋係當年中國割讓出去英國嘅香港 睇 一套由外國人拍嘅關於中國嘅戲，係入面又以西方視角（導演根據Johnston嘅著作《Twilight in the Forbidden City》）去描寫中國清末、日佔到共產嘅歷史。而我對中國近代史嘅認識又係由西方出發（之前提到我中學時代係用英文學中史），可能大家覺得成套戲嘅角色用英文對話好奇怪，我都覺得係，但係我對呢段歷史嘅認識係由英文開始。慈禧係Empress Dowager Cixi、清朝係Qing Dynasty、辛亥革命係1911 Revolution、南京條約係Treaty of Nanjing。一切都陌生但又熟悉得理所當然，好似喺英文嘅中史書入面走出嚟咁。配樂嘅係坂本龍一，由故事講日本侵華，到現實中來自日本嘅坂本龍一，為呢一套戲創造時而澎湃，時而憂怨嘅電影配樂。音樂並非著重recreate傳統中國音樂，而係混合咗中國樂器、旋律，但又以西方管弦樂嘅樂器演奏。嗰種感覺好熟悉又覺得陌生，相信只有中西文化混合之中成長嘅人先會有咁切身嘅體會。我對電影音樂嘅三位創作者認識唔深，係呢度就唔多講啦。
另外一個對比令我久久不能釋懷嘅係當中嘅腐敗。電影入面嘅取景係真實嘅紫禁城，比起而家好多嘅劇集、電影所睇到嘅係美化咗嘅紫禁城，所有場景精心設計、美輪美奐，但係冇咗個一種古舊感，反而係睇到電影入面嘅紫禁城先覺得係真實。我記得好多年之前去過紫禁城，喺十二月嘅一個下晝，好凍好凍，係空蕩蕩嘅紫禁城入面行，陰森零落，反而比唔上戲入面來得真實。但係伴隨真實嘅場景而來嘅係真實嘅腐敗。由一開頭見到金碧輝煌錦衣玉食嘅皇宮生活，太監點樣服從指令、卑躬屈膝、言不由衷咁祝慈禧萬歲，同埋溥儀成為皇帝跨過門檻見到滿朝官員不停跪拜、皇帝要你飲墨水就飲、食飯好似一齣馬戲團咁有十幾個人彎著腰服侍、親熱時有人係隔離幫皇帝同皇后剝衫等等嘅各種規則，清末嘅迂腐由書入面嘅短短幾行字躍現眼前，都令到我覺得嘔心。可能大家覺得，以前係咁架啦，但係R小姐提醒我，1911年香港已經成為咗英國殖民地，如果你有follow IG account @oldhkincolour 我地見到1910年代嘅香港，已經係非常先進。1911年香港大學成立，而在此之前嘅1908年溥儀上位，啱啱講緊嘅迂腐禮儀中上演緊。仲有太監抬轎，跟住皇帝跑。我諗我想像到當時接受西方教育嘅革命分子見到清朝嘅腐敗有幾難受同驚嚇，所以先至要以武力推翻政權。而溥儀被押返中國嘅再教育營，係營入面唱愛黨歌曲，同埋要求佢認罪、思想改造等等喺咁多年之後仍然上演緊，個種感覺係由一種腐敗去到另一種腐敗嘅痛苦難以明言。
因為戲長2個半鐘，對各種人物刻劃可以比平常深好多。我對溥儀嘅感覺由佢係一個天真嘅小朋友，問爸爸幾時可以返屋企，到鄙視佢覺得擁有權力係理所當然，例如話淨係佢先可以著黃色、覺得平民要擰轉身唔可以見到龍顏係正常、唔知幾多歲仲要眾目睽睽飲人奶覺得嘔心。到佢開始同Mr Johnston講話自己好想出去皇宮，同埋喺勞改營被逼認罪嘅時候講嘅一句：「i wanted reforms（我想改革）」令我覺得佢好可憐。同一番說話今時今日喺香港聽到，仲係有一番哀愁。「The Forbidden City had become a theatre without an audience...so why did the actors remain on the stage?」【1】
電影入面有幾幕令到我覺得好唔舒服嘅係溥儀喺中俄邊境嘅時候，平民見到佢都仲係會跪拜。嗰種感覺唔知係覺得腐敗定係覺得可憐。可能對一個平民，時代嘅來得太快。由imperialism去到communism只係短短幾年嘅事。可能我哋依家覺得佢哋真係好白痴，甘心做一個奴隸，但係當年誕生喺大時代嘅人未必個個都跟得上。而跪拜嘅平民只係出於善心，佢哋可能唔知發生緊乜事就已經成為戰俘。而佢仲係有兩個貼身侍從服侍佢，幫佢拎嘢食，會擔心碗湯凍咗，幫佢綁鞋帶。當你覺得佢當佢哋係工人嘅時候，當溥儀被關入另一個監倉，被逼同侍從分開，佢擰轉頭係咁敲門叫人放返佢出去嘅一句：「I have never been separated from my family」－－原來對佢嚟講，佢哋係家人。我唔知咁係孤獨，定係戀權定係可憐。
我會諗，究竟現實嘅佢有冇常人嘅感情嘅呢？有一幕比較貼近常人嘅係佢同Mr Johnston離別嘅時候用中國樂器吹奏Auld Lang Syne，可能已經係佢能力範圍之中最能夠表達自己對呢一位老師嘅感情。而戲入面冇提到嘅係Mr Johnston返到英國教書之後，喺1937年買左一個島，喺嗰度佢整咗一個Chinese garden，同掛咗一支滿洲國嘅旗，到而家都仲掛住係度【2】。
當然呢一套reference嘅係由溥儀嘅自傳同Johnston嘅書，而導演Bertolucci喺未拍呢套之前從來無去過中國。當中同現實一定有出入，加上呢套戲之所以拍得成，係因為共產黨批准，所以有指劇本美化咗後期嘅歷史，係可以相信嘅。例如呢一篇1988年New York Times嘅文章Richard Bernstein嘅《Is 'The Last Emperor' Truth or Propaganda?》【3】引用一位訪問過溥儀嘅法國記者Lucien Bodard，質疑電影romanticised咗共產黨嘅再教育營：入面嘅人似乎著得暖食得飽，無嚴刑逼供。逼佢所謂認罪嘅共產黨員啲戲唔知係咪有心做得差，真實嘅又點會咁有喜感。同期另一位被關入呢啲在教育營七年嘅Jean Pasqualini出嘅自傳《Prisoner of Mao》入面，又係另一個戲入面睇唔到但又非常熟悉嘅一面。之後講嘅紅衛兵，就算係美化咗我都覺得好嘔心，喺電影上畫之後嘅兩年，又係另一番批鬥嘅開始，另一個嘔心嘅開端。Bernstein引用哈佛歷史系教授John K. Fairbank（佢好勁架二戰時期可以google下）講嘅一句：「(It is) good drama, perhaps, but bad history.」[4]Fairbank評論溥儀自殺嘅一幕，話溥儀根本冇咁有決心自殺，同埋提到好幾幕都係美化咗溥儀，有興趣可以睇下。
最後，我想睇返大家返嚟香港，係呢個假期我帶咗婆婆去歷史博物館嘅專題展覽《工不可沒》【5】，入面可以睇到二十世紀初期，係共產黨批鬥緊呢樣嗰樣嘅時候，香港嘅工業發展，非常非常好睇，亦都豐富咗睇中國近代史、《末代皇帝》呢套戲嘅歷史背景。另外，喺呢個世界上我最鍾意嘅展覽《香港故事》亦都配合到今集嘅主題，不過竟然呢個常設展覽都要喺10月19日開始翻新，希望大家趁佢仲未被改頭換面之前去睇下，尤其是係殖民地年代嘅一條街，我非常非常鍾意⋯⋯
【1】 http://www.script-o-rama.com/movie_scripts/l/last-emporer-script-transcript-bertolucci.html
【2】 http://media.rightmove.co.uk/42k/41048/45266378/41048_EDN120116_DOC_03_0001.pdf https://www.lasbury.com/wp/biographies/sir-reginald-a-fleming-johnston-kcmg-cb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ginald_Johnston
【3】https://www.nytimes.com/1988/05/08/movies/is-the-last-emperor-truth-or-propaganda.html
【4】 https://www.chinafile.com/library/nyrb-china-archive/born-too-late
【5】https://hk.history.museum/en_US/web/mh/exhibition/current.html